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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部 黑暗森林（第22页）

class=body“是啊，要是这也算作战的话。”

class=body“也好，就当做人类文明的一次示威阅兵吧，这样一支超级舰队是什么劲头？吓不死它们！把它们的尿都吓出来，如果它们有尿的话。”

class=body“哈哈哈哈……”

class=body时近午夜，新的消息传来：联合舰队已经从木星基地起航！人们被告知：在南半球用肉眼就可以看到舰队。狂欢的人群第一次安静下来，所有人都在夜空中搜寻着木星，这并不容易，但在电视中专家的指点下，人们很快在西南天空中找到了那颗星星。这时，联合舰队的光芒正在穿越五个天文单位的距离飞向地球。四十五分钟后，夜空中木星的亮度骤然增加，很快超过天狼星而成为夜空中最亮的星体。接着，一颗灿烂的亮星从木星分离出来，仿佛是它的灵魂脱离了躯体，木星又恢复到本来的亮度，而那颗亮星则缓缓移动，渐渐拉大与木星的距离，那就是起航的联合舰队。

class=body几乎与此同时，发自木星基地的实况图像也到达了地球，人们从电视中看到，在漆黑的太空中，突然出现了两千个太阳！它们排成一个长方形的严整阵列，赫然出现在永恒的宇宙之夜中，让人们不约而同地想起了一句话：上帝说要有光，于是有了光。在两千个太阳的照耀下，木星和它的卫星都像在燃烧，木星大气层被辐射电离，引发的闪电布满了行星面向舰队的半个表面，构成了一张电光闪烁的巨毯。舰队开始加速，但阵列丝毫不乱，这堵太阳的巨墙以雷霆万钧的气势向太空深处庄严推进，向整个宇宙昭示着人类的尊严和不可战胜的力量。两个世纪前被三体舰队出发的影像所压抑的人类精神，终于得到了彻底的解放。这一时刻，银河系的星海默默地收敛了自已的光芒，大写的“人”与上帝合为一体，傲然独步于宇宙间。

class=body所有的人都在欢呼中热泪盈眶，许多人因激动而号啕大哭，在历史上从来没有这样一个时刻，每个人都为自已是人类的一员而感到如此幸运和自豪。

class=body但冷静的人还是有的，罗辑就是一个，他的目光越过狂热的人群，发现了另一个更冷静的人：史强独自靠在大屏幕全息电视的一侧，抽着烟，无动于衷地看着狂欢的人群。

class=body罗辑走过去问：“你怎么……”

class=body“啊，老弟你好，我有责要负。”大史指指沸腾的人群说，“乐极容易生悲，这会儿最容易弄出事儿来，就说上午东郭族演讲的时候，要不是我叫人及时调来西红柿什么的，他们就用石头干上了。”

class=body史强最近被任命为新生活五村的警务长官，这在冬眠者看来多少有些奇怪：因为大史属于亚洲舰队，按照国籍他已经不是中国人了，却成为国家政府的正式官员。不过，居民们对他的工作能力都有口皆碑。

class=body“再说我这个人，从不会得意忘形，”大史接着说，同时拍拍罗辑的肩膀，“老弟你也是。”

class=body“我是，”罗辑点点头，“我本来就是一个只看重现世及时行乐的人，未来与我无关。可两百年前，他们突然逼我当救世主，我现在这样，也算是对这种伤害的一种补偿。我去睡觉了，大史，不管你信不信，今夜我真能睡得着。”

class=body“见见你的这位同事，他刚来，人类的胜利对于他也不见得是件好事。”

class=body罗辑听到这话愣了一下，再看大史所指的人，吃惊地发现竟是昔日的面壁者比尔·希恩斯！他脸色苍白，神思有些恍惚，他一直在离大史的不远处站着，发现罗辑后，他们拥抱着互相问候，罗辑感觉希恩斯的身体虚弱地一直在发颤。

class=body“我是来找你的，只有我们这两个历史的垃圾能互相理解，不过现在，恐怕你也不理解我了。”希恩斯对罗辑说。

class=body“山杉惠子呢？”罗辑问。

class=body“你还记得联合国会议厅里的那个叫静思室的地方吗？”希恩斯答非所问地说，“那地方后来荒废了，只有游客偶尔去……还记得里边那块铁矿石吗？她就在那上面剖腹自杀了。”

class=body“哦……”

class=body“她死前诅咒我，说我这辈子也会生不如死，因为我打上了失败主义的思想钢印，而人类胜利了。她说得对，我现在真的很痛苦，我当然为胜利而高兴，却又不可能相信这一切，意识中像有两个角斗士在厮杀，你知道，这比相信水能喝难多了。”

class=body……

class=body同史强一起安顿好希恩斯后，罗辑回到自已房间里很快睡着了，他又梦见了庄颜和孩子。醒来时，阳光已经照进窗来，外面的狂欢仍在继续。

class=body“自然选择”号以百分之一的光速航行在木星与土星轨道之间，从这里看去，后面的太阳已经变得很小，但仍是最亮的一颗星星，前方的银河则发出更加灿烂的光芒。飞船的航向大约指向天鹅座方向，在这无垠的外太空，它的速度丝毫显现不出来，如果附近有一个观察者，就会看到“自然选择”号仿佛静止地悬浮于深邃的空间中。其实，从这个位置上看，整个宇宙中的运动都被距离抹去了，远去的太阳和飞船前方的银河系星海也处于永恒的静止中，时间似乎停止了流动。

class=body“你失败了。”东方延绪对章北海说，除他们两人之外，飞船上的其他成员都处于深海状态的睡眠中。章北海仍把自已关在那间球形舱中，东方延绪无法进入，只能通过内部通话系统与他对话。透过舱壁那片仍处于透明状态的区域，她能看到这个劫持了人类最强大战舰的人静静地悬浮在球形舱正中，低头聚精会神地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，他的面前，仍悬浮着那个操作界面，从界面上看出，飞船处于四级加速前的待命状态，只需按动一个按钮即可进入“前进四”。他的周围，仍然飘浮着几个液球，那是没有排尽的深海加速液，但他的军装已经干了，皱巴巴的，使他看上去苍老了许多。

class=body章北海没有理会东方延绪，仍低头在本子上写着。

class=body“追击舰队距‘自然选择’号只有一百二十万公里了。”东方延绪接着说。

class=body“我知道。”章北海说，没有抬头，“你让全舰保持深海状态是很明智的。”

class=body“只能这样，否则情绪激动的士兵和军官会攻击这个舱，而你随时可能使‘自然选择’号进入‘前进四’，杀死所有的人。追击舰队没有靠近，也是这个原因。”

class=body章北海没有说话，把笔记本翻过一页，继续写着。

class=body“你不会这么做，是吗？”东方延绪轻声问。

class=body“你当初也不可能想到我会做现在的事。”章北海停了几秒钟，补充说，“我们时代的人有我们的思维方式。”

class=body“可我们不是敌人。”

class=body“没有永恒的敌人或同志，只有永恒的责任。”

class=body“那你对战争的悲观完全没有道理，现在，三体世界已经表露了谈判的迹象，太阳系联合舰队已经起航去拦截三体探测器，战争就要以人类的胜利结束了。”

class=body“我看过传来的新闻了……”

class=body“你仍坚持自已的失败主义和逃亡主义？”

class=body“是的。”

class=body东方延绪无奈地摇摇头，“你们的思维方式真的与我们不同，比如，你在开始时就知道自已的计划不可能成功，‘自然选择’号只加装了五分之一的燃料，肯定会被追上。”

class=body章北海停下手中的笔，抬头看着舱外的东方延绪，他的目光平静如水，“同为军人，知道我们之间最大的区别在哪里吗？你们按照可能的结果来决定自已的行动；而我们，不管结果如何，必须尽责任，这是唯一的机会，所以我就做了。”

class=body“是为了给自已一个安慰吗？”

class=body“不，本性而已，东方，我不指望你能理解，毕竟我们相隔两个世纪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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