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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部 黑暗森林（第20页）

class=body“我们要去哪里？”东方延绪问。

class=body“不管去哪里，都是一个比留在这里更负责任的选择。”

class=body章北海说完，就被深海加速液完全淹没了，东方延绪只能透过已充满球形舱的液体看到他模糊的身影。

class=body章北海悬浮在半透明的液体中，想起了他两个世纪前在海军服役时深度潜水的经历。当时，他没有想到海洋中的几十米深处已经是那么黑，悬浮在那个世界中，很有后来身处太空的感觉，海洋是太空在地球上的缩影。他试着在液体中呼吸了一下，神经反射使他剧烈地咳嗽起来，咳出的液体和残留气体产生的反冲力使他的身体倾斜了，但想象中的窒息并没有出现，清凉的液体充满了肺部，其中富含的氧继续融进他的血液，他能够像鱼一样自由呼吸了。

class=body章北海看着悬浮在液体中的显示界面，看到深海加速液依次充满飞船上各个有人的舱室，这个过程持续了十多分钟。渐渐地，他的意识开始模糊，呼吸液中开始注入催眠成分，以使飞船上的所有人进入睡眠状态，避免四级加速时的高压和相对缺氧对大脑的损害。

class=body章北海感到父亲的灵魂从冥冥中降落到飞船上，与他融为一体，他按动了操作界面上那个最后的按钮，心中默念出那个他用尽一生的努力所追求的指令：

class=body“‘自然选择’，前进四！”

class=body木星轨道上突然出现了一颗小太阳，它强烈的光芒使得行星上大气层中的磷光黯然失色。拖着这颗小太阳的“自然选择”号恒星级战舰缓缓驶出亚洲舰队的军港，然后急剧加速，把舰队中其他战舰的影子投到木星表面，每个影子的大小都可以容下一个地球。十分钟后，一个更大的影子投向木星，仿佛给这颗巨行星的表面拉上一块幕布，这是“自然选择”号正掠过木卫一。

class=body直到这时，亚洲舰队统帅部才确认了这个令人难以置信的事实：“自然选择”号叛逃了！

class=body欧洲和北美舰队向亚洲舰队提出抗议和警告，它们最初认为这可能是亚洲舰队擅自拦截三体探测器的行动，但很快就从“自然选择”的航向上发现不是这么回事，它的航向与三体入侵的方向相反。

class=body各个系统向“自然选择”号的呼叫因得不到回答而渐渐平息下来，追击和拦截行动开始部署。但统帅部很快发现，目前对叛舰几乎无事可做。在木星的众多卫星上，有四颗卫星的火力可以摧毁“自然选择”号，但这是一个不可能采取的行动，实施叛逃行动的应该只是舰上的极少数甚至一个人，两千多名在深海状态中的官兵都是人质。所以，在木卫二上伽马射线激光武器的基站中，指挥官们只能看着那颗小太阳掠过天空飞向外太空，在它的光芒下，木卫二的广阔冰原上像是撒满了燃烧的白磷。

class=body“自然选择”号依次穿过木星的十六颗大卫星的轨道，在穿越木卫四轨道时已经达到了木星的逃逸速度。从亚洲舰队基地看去，那颗小太阳渐渐缩小，变成一颗明亮的星星，但在以后长达一个星期的时间里，这颗星星仍依稀可见，在群星中隐现着亚洲舰队无尽的伤痛。

class=body由于需要进入深海状态，追击舰队在“自然选择”号离去后四十五分钟才起航，木星系统再一次被六个太阳照耀。

class=body在已经停止旋转的亚洲舰队司令部里，舰队司令默默地面对着处于黑夜一面的巨大的木星，在他下方一万公里的大气层中，出现了一片闪电，刚刚离去的“自然选择”号和追击舰队的聚变发动机向木星发出了强大的辐射，使大气电离引发了闪电。这个距离上只能看到被每一次闪电所照亮的周围大气的光晕，不同位置的光晕转瞬即逝，使得木星的这一片区域像滴落着荧光雨点的池塘。

class=body“自然选择”号在沉默中持续加速到光速的百分之一后，它的聚变燃料的消耗已经越过折返点，凭自已的动力已经不可能返回太阳系，它成为了一艘永远在外太空流浪的孤舟。

class=body亚洲舰队司令遥望星空，试图看到那颗星星，但没有找到，那个方向上，只有追击舰队的聚变发动机发出的六点暗弱的星光。他很快得到报告，“自然选择”号已经停止加速。稍后，“自然选择”号与舰队的通讯恢复了。以下是通话记录，由于飞船的位置已在五百万公里之外，对话有十多秒钟的时滞。

class=body“自然选择”号：“‘自然选择’呼叫亚洲舰队！‘自然选择’呼叫亚洲舰队……”

class=body亚洲舰队：“‘自然选择’号，亚洲舰队已收到你的呼叫，请报告舰上情况。”

class=body“自然选择”号：“我是执行舰长章北海，要直接同舰队司令官对话。”

class=body舰队司令：“我在听着。”

class=body章北海：“我对‘自然选择’号的脱离航行负完全责任。”

class=body舰队司令：“还有别人需要负责吗？”

class=body章北海：“没有，只有我一人，这次事件与‘自然选择’号上的其他成员没有任何关系，东方延绪舰长在关键时刻做出了正确的决定。”

class=body舰队司令：“我要与她通话。”

class=body章北海：“现在不行。”

class=body舰队司令：“目前舰上情况如何？”

class=body章北海：“一切良好，除我之外的所有舰上人员仍在深海状态中，动力系统和生态系统运转正常。”

class=body舰队司令：“你叛逃的原因？”

class=body章北海：“逃离是事实，但我没有背叛。”

class=body舰队司令：“原因？”

class=body章北海：“在这场战争中，人类必败。我只是想为地球保存一艘恒星际飞船，为人类文明在宇宙中保留一粒种子、一个希望。”

class=body舰队司令：“这么说，你是逃亡主义者。”

class=body章北海：“我只是一名尽自已责任的军人。”

class=body舰队司令：“你接受过思想钢印吗？”

class=body章北海：“您知道这不可能，我冬眠时这种技术还没有出现。”

class=body舰队司令：“那你的这种异常坚定的失败主义信念让人不可理解。”

class=body章北海：“我不需要思想钢印，我是自已信念的主人。这种信念之所以坚定，是因为它不是来自我一个人的智慧。早在三体危机出现之初，父亲和我就开始认真思考这场战争最基本的问题。渐渐地，父亲身边聚集了一批有着深刻思想的学者，他们包括科学家、政治家和军事战略家，他们称自已为未来史学派。”

class=body舰队司令：“这是一个秘密组织吗？”

class=body章北海：“不是，他们研究的问题很基础，讨论从来都是公开进行的，甚至还由军方和政府出面，召开了几次未来史学派的学术研讨会。正是从他们的研究中，我确立了人类必败的思想。”

class=body舰队司令：“可是现在，未来史学派的理论已被证明是错误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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