言情一品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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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1部分（第2页）

渺渺的心里只觉得无限欢喜，望着无鸾，一如小时候那般憧憬眷恋。

雨渐渐停了，天边射出一条光芒，慢慢地洒落山尖，铺陈而来，一时，湿漉漉的青山竹林屋檐，仿佛倾倒一筐金屑，远处暴涨的山溪身姿灵活，婀娜柔媚。

无鸾望着天边笑起来，“看，天晴了。”回过头看向渺渺，眼里总带着一抹轻柔的悲悯和慈和，“你来了，真是好极了，天晴了，今夜的昙花该开了，你来同我一起赏花。”

渺渺点头应允。

晚上，月光清朗，即使不点灯，也可以看得清清楚楚。

无鸾未出家前是大家公子，知名学者，真正学贯中古今、博古通今、文理兼修的大家，出家之后，很多东西都慢慢放下，只有喝茶和种花，却一直保持至今。无鸾的莳花之术不亚于他的学识，他甚至能控制花开的时间，只是他一向讲究顺应自然，对于花草树木，细心爱护，却从不扭转其自然天性——

他算准昙花开的时间，匆匆从三个山头外的普天寺冒雨赶回来。

昙花，洁白无垢的花，生命之花——这真是一种彻底的时间艺术，在丝帏的开阖间即生也即死。它的每一秒都在动——

“看，花开了。”无鸾的声音在夜色中仿佛清风拂面，拨云见月，带着淡淡的喜悦。

一瞬间，渺渺的心静极了，看着眼前的花，在夜幕下悄悄地、匆匆地开放了，瞬间辉煌，一时灿烂，尽美方谢，心口满涨——这样的怒放，以漫长的沉默为代价，纵然寂寞一季也要赢得一个透彻的美，哪管最终落叶残英，而无怨无悔。

渺渺有些看痴了，一旁的无鸾却微微一笑，道，“渺渺，不要遗憾。诞生和死亡本就是一样的，绽放和凋零都是一种美。世上有许多事，在它该来的时候就会来，在它该走的时候就会走，人也一样，花开花落——我们握拳而来，撒手而去，先是一件件索取，后又一件件疏散。春来，捧一树绿叶，春去，还一身自在。唯心而已。渺渺，守住自己的心，依心而行。”他的声音一直都不疾不徐，一如小时候对渺渺的教导，让你不由自主地折服他，听从他，跟随他。

无鸾说完，忽然问渺渺：“渺渺，你的药师佛还在吗？”

渺渺一愣，点点头，“在的。”说着，急忙去取挂在脖子上的红玉，无鸾却阻止了他，微笑着摸摸她的头，“渺渺，好好做自己。”

说完，竟转身回自己的房间去了，宽大的僧袍在行走间仿佛拘瞒了月光和花香，对任何事情来之不惊，去之无恋，来去泰然——这一直都是她记忆中的无鸾。

山上的日子简朴，渺渺也不怎么打扮自己，一身宽松的旧衣，双手插着衣兜，慢吞吞地从这廊转到那廊，雨后的山里，有一种新翻泥土的清香，清透入肺，渺渺一边舒服地呼吸着，一边抬着头，望着寺院里枝繁叶茂的香樟，前院传来一片嘈杂声，让渺渺有些诧异——寺院里一向清净惯了，这又不是什么佛教重大节日，怎么会这么吵？

反正闲着也是闲着，渺渺慢悠悠地转到前院，一眼就看见寺里的和尚很多都围在正殿门口，对着里面指指点点，脸色很古怪，不知道在说些什么。

“怎么了？”渺渺一边好奇地问，一边走进去，一眼，就看见原本应该供奉在正殿的释迦摩尼佛像不翼而飞，取而代之的是一块高约三米形状古怪的石膏，而，石膏旁，旗小漾曲着一条腿很不正经地坐着，另一条腿悠闲地晃着，微扬着下巴，目光放纵又骄傲，脸上挂着漫不经心却绝对惑人心神的魅惑的笑，那种姿态，猖狂、冷傲、睥睨、天真、美丽，如佛如魔——

一边，住持摇头叹息，无鸾拈着佛珠微笑。

渺渺的眉皱得紧紧的——她太了解旗小漾，这厮真是什么荒唐的事儿都干得出来，偏偏，无鸾还觉得他很有慧根，曾经跟旗知微提过好几次要收他为徒，甚至也曾当面劝说旗小漾，为此，渺渺一度很不服气，质问无鸾，无鸾却只是摇头微笑，并不回答她——渺渺其实知道一点儿，旗小漾那种肆意的本质非常接近佛性，这种本质没有任何雕琢，本身就代表着淳朴天成的纯真时代。因此，渺渺知道，无鸾对旗小漾一直都是有着某种纵容的。只是，那种青灯古佛的朴素人生怎么可能属于旗小漾这种妖孽，他是注定要为祸人间，翻转红尘的。

但是，旗小漾在别的地方怎么样都无所谓，这里不行，这里是菩提寺，是她长大的地方，容不得他胡来——

旗小漾已经看见渺渺了，脸上掀起一个大大的笑容，像是渴望得到父母奖励的孩子，他跳下供桌，手里拿了一把凿子和一把铁锤，走到渺渺面前，递给她。

渺渺的眉头皱得更紧了，没接。

旗小漾不屈不挠地将东西塞到她手里，然后下巴朝那块古怪的石膏抬了抬，“这个东西，我只想你第一个看到。”所以，他将它密封起来，要她第一个开启。

渺渺皱着眉，走近，抬头看着，伴随着一声惊呼，她的身体腾空，已经被旗小漾抱到供桌上——

旗小漾站在下面，抬着头，看她，眼带鼓励。

渺渺的目光巡视了周围一边，最后落到无鸾身上，无鸾的脸上一直挂着微笑，宽厚而悲悯，没有丝毫责备。渺渺紧了紧手中的凿子和铁锤，终于坚定了目光，将凿子对准那个古怪的石膏——

“咣！”铁锤打在凿子上的声音。

“咣！”

“咣！”

“咣！”

……

单调的声音响彻在肃穆的正殿，石膏表层在不断掉落，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上面，含着不同的意味，旗小漾就这么站在下面，微笑而鼓励地看着渺渺，却一点儿要去帮忙的意思也没有。

“哗啦！”石膏表层终于被完全打掉，露出里面的庐山真面目，伴随而来的是集体倒抽一口气的惊叹声——

一尊三米高的佛像，通体雪白，毫无瑕疵，简直像是最上好的白玉，这是尊奇特的观音像，因为，任谁都看得出，她的原型，就是那个拿着锤子和凿子已经惊呆住了的女孩儿——那雕像，虽是用死物雕成，却仿佛真有生命在那流动，莹润脸庞，秋水为眸，唇畔一抹微笑，仿佛是“蒙娜丽莎”那神秘的微笑，手指拈一茎莲花，婀娜多姿，偏偏，最出乎人意料的是，那本该最妩媚的腰身，却浑圆如球，身上的纱衣仿佛流云飘渺，露出浑圆肚皮下那可爱的肚脐眼，这居然是一个怀孕的观音——简直不可思议，简直大逆不道，可，即使这样，你依然感受不到任何淫？邪，只觉得圣洁，是的，圣洁，她纱裙下微露的圆润趾头，她平静而普度众生的眼神，日夜垂念那迷了津渡的众生，那不曾阖的眼，是这山这水这世间唯一的清醒者。

这是最富有人情味，最充满神秘色彩的观音，很艳，把喜悦、悲凉、圣洁、天真、母性调和，浓得化不开，你一看她，心底里就会漾起缠绵的音，这里面封锁着一个灵魂，梦呓一般靡丽，一边绝痛，一边涌动黑色暗香。你能感受到雕琢她的人怀着的是一种怎样细腻深刻的情致，一种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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